就像他的大孫女兒在三歲的時候就看出他一樣,我的爸爸真的很搞怪。
當人家說要東的時候,他偏偏要往西。這一輩子他做中華民國的順民,做國民黨的順民已經做很久了,以致於在家裡他想要造反,而且按照華人或是韓國人的說法,老人家造反無罪。
雖然我的大弟弟說帶爸爸回大陸的時候很難搞,因為在飛機上,當安全帶可以解除時,他馬上站起來,在飛機裡面走路,說是要運動。
這種異於常人的舉動,會不會是老人失智啊!但是我肯定絕對不是,因為他打麻將,還能贏別人的錢。
真有那麼搞怪嗎?作為他的大女兒,我相信我還是有點辦法,也有點尊嚴,於是又帶他出了一趟門,這是一次環島旅行,但在這一趟旅程以後,就打死再也不想帶他出去了。我真同情以前帶他出國的領隊們,真的是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搞定這位老先生。
他的難搞到什麼程度呢,在南迴公路彎曲的道路上,車子來來往往,他舉步維艱的堅持要過馬路,真把我嚇死了,估計如果我在高速公路旁邊停車,他也會想過馬路。
但爸爸最後一趟旅程,我總算能輕輕鬆鬆地把他帶出門了,因為他已經化成了一罐骨灰。
在這之前,家裡人紛紛討論著要怎麼樣辦這場喪事,要租用禮堂嗎?要辦告別式嗎?要不要法會?還是些什麼祭奠儀式?
我說什麼都不要,我只要家人聚在一起,好好回憶爸爸。
爸爸都九十九歲了,活得比乾隆皇帝還長壽,朋友都不在了,就算辦告別式也沒有人認識他,縱使在告別式上,我也不想說些違心的話,於是一趟爸爸最後的旅程就開始了。
火化當天,接了骨灰,裝在背包裏,家人就出發前往台中的菩薩寺,在那裡祝禱,並抄寫經文迴向給爸爸。去的那日,正好是佛誕節,還領了壽桃,在爸爸的骨灰前奉上。帶著未亡人,我的母親,我們高高興興地去台中市四信吃了好吃的聖代,第二天繼續往台南去。爸爸媽媽是在台南結的婚,我們4個孩子中的三個是在台南出生,所以他們年輕的歲月,就是在台南度過。
翻出他們的結婚照片,真的是男的俊女的美,媽媽那時候好苗條啊!也好年輕,那時候她只有19歲不到。去安平古堡的路上,媽媽還說,當年她懷孕著我的時候,爸爸還騎腳踏車載她來安平古堡玩,真難想像,這一輩子鬥嘴的夫妻,居然有浪漫的時候。
繼續往南,高雄屏東是我度過整個國小國中高中歲月的地方,也是我懂事以來看到他們辛苦養育四個孩子的地方。我帶爸爸住進了高雄澄清湖的圓山大飯店,我想他年輕的時候應該捨不得來這裡吃飯吧!趁著疫情,圓山飯店打折,帶爸爸來住了一晚。
繞過南迴,到了我們台東的土地上,在一個春末的早晨,兒孫們環繞,爸爸睡在一棵松樹下,園子裡野百合花盛開,每個人摘一朵百合放在穴中,爸爸安息吧!我們會好好照顧媽媽,不要忘了繼續你玩耍的旅程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