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3月7日 星期一

生、死 難言之隱

ㄚ咕過世了,八十歲上的老人家,跟宿疾及死亡搏鬥了三個月後,在料峭的春天裡走了。這其間,躺在加護病房的床上,插上各式的維生器材,連葉克膜都用上了,求生的意志一直沒斷過,也算是強悍的生命鬥士了。

在加護病房裡,老人家大部份時間是沉睡著。偶而清醒過來,想跟家人說話,但插著管子也無法溝通,想用筆寫,家人說寫出來的字像鬼畫符,沒人看得懂。唯一可以知道的是,老人猶在煩惱塵世的事,諸如事業做得怎麼樣,考試考得怎麼樣,所以直到過世前都沒有機會跟家人說聲道別。而家人們在盡了諸般的義後,也覺得心中比較坦然,該做的都作了,這一番努力下來,留得住的是過程,留不住的是生命。但對活下來的人來說,過程比生命重要,因為任何人都有離開的一天,生命本就是留不住的。但過程則是活人的回憶,是終其一生都無法遺忘的。

ㄚ咕在作為一個退休老人後,他的世界就縮到只剩家人親人晚輩。幾乎不應酬,聽聽音響是他那一代的老人家年輕時的奢侈時髦玩意,而他也只有這個嗜好。

時光在他,似乎總停留在他年輕時的那個時候,那個把「打拼」「努力賺錢」放在第一位的時代。這是他口裡心裡時常掛念的事情,而對於現代人心靈的「出離感」,提早退休,轉換跑道,他是不懂的。

過往跟他見面時,他只是關心在哪裡上班?每個月賺多少錢?開什麼樣的車?我以前就只覺得好俗氣的一個老人家,除了這些事都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問了嗎?但後來才理解老人家一直活在一個慣性裡面,屬於他那個時代的思維慣性。他用慣性去抵抗生命之輪的轉動,那個一直流逝一直帶走他生命的光陰。在這樣的思維慣性中,他假裝時間沒有流逝,社會沒有變,而他___也沒有老。

往常,我們這些晚輩每次換工作轉換跑道,(對我們這一代的人來說,是稀鬆平常的事),他就很擔心,害怕我們的轉變,因為轉變是一種時光流逝的證明。他反覆地一直重複他的嘮叨,退休的他沒有其它事可做,所以就更認真地嘮叨了。對於他的嘮叨,我們也無可奈何,時光的輪子同樣也一直推著我們跑,我們也無法回頭。

中國人有一句老話說,親在不言老,所以老萊子要彩衣娛父母,說這句話的人也是怕轉變,怕看到子孫的老態而返想到自己年歲也高吧?但現在的人大多長壽,可能要調適自己的心理,接受「與子偕老」,兒子的子。

ㄚ咕過世了,沒有留下一句被看作是遺言的話語。他是在昏迷中走的,所以很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了。對於害怕死亡而始終避談死亡的他未必不是好事。生死這種事沒有絕對,ㄚ咕不想面對他的死亡,不留遺言,也是一種離開塵世的方法,這是他的選擇,只有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