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2月26日 星期日

高鐵車站裡的人潮,熙來攘往,他們帶著各自的目的,奔向各自的目的地。

當然,我也是。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,喝著難喝的咖啡,期望能解決連日因過敏發作,感冒,夜間難寐造成的不適,並為接下來的課程提神振氣。眼裡看著,一邊想著,昨日醫院裡的道別,婆婆已昏迷數日,醫生根據各項數據,告訴我們就這一二日了。昨日的道別後,今天就只婆婆的丈夫,婆婆的兒子們陪伴她。在醫院裡,時間被沉重的呼吸聲夾持,凝滯,頓澀,靈魂被困在一個老舊不堪的軀體裡,掙扎是為了繼續停留,還是飛昇而去~~

環繞隨侍的親人,為了打破這時間空間中的沉悶,於是開始聊起天來,其中不無對將逝者的緬懷。聊到溫馨感懷處,竟忘了哀戚,笑了起來,時不時地去摸摸老太太的臉,幫她順順頭髮,拉拉手,在耳邊低語。媳婦摸著頭髮,摸著摸著,摸到頭頂一個痂,便問為什麼有一個痂,兒子便回答,上次洗頭時還沒有,有可能是自己抓頭皮抓傷的,大家也作了解狀,嗯嗯!這位老太太為了抓癢而抓破皮這樣的事,是前科累累。

然後說起老太太是位美食愛好者,對美味的堅持,也反應在她烹飪的技巧上。每年過年的家宴,滿桌的菜,還一定有個火鍋,每道菜夾一筷子,肚子就撐到不行。老先生也回憶,他的太太當年做菜給老先生的爸爸吃,那時老者體力衰退,胃口不好,老太太作為媳婦,善體心意,作出的菜,每合翁姑的胃口,當然也給晚輩們,帶來美味的童年記憶。

激情一陣子,安靜一陣子,注意力不免又轉到老太太沉重吃力的呼吸上,因為肺部栓塞,積痰,呼吸變得不順暢,照顧他的兒子,不忍心她的痛苦,一度說出,真想讓媽媽安樂死,走得不要那麼難過。

聽說,人在臨終時聽力還是很好的,於是大家又去摸摸她的頭她的臉,拉拉她的手,在她的耳邊說話,但老太太還是沒反應,現在她的人生大事只剩呼吸。

兒子看著媽媽張嘴呼吸,口舌乾燥,於是用棉花棒沾水潤濕口唇,又用藥擦口腔內膜,但黏膜變得很脆弱,一擦都是血。

護士來換墊片,老太太已經數日未進食,其實也排不出什麼,但翻動的過程似乎驚擾了她,她眨眨眼,面部抽動一下,護士走後,一切復歸,呼吸呼吸呼吸,嘴巴開的老大,好像台灣鬥魚。

雖然生命變得如此粗鄙不堪,躺在床上的老太太,曾是我們親愛的媽媽,當我剛嫁進她家門的時候,走在路上,過馬路的時候,她會牽起我的手,好像我是她的孩子,她的手滑潤細緻厚實冰涼。

出生在日治時代,曾經躲過228,為了生計,也曾在火車站賣過香菸,小小年紀,就已經表示出對物品不二價的堅定信念,她說賣給討價還價人的便宜價錢,就是對不討價還價人的不公正,而這種特質也伴隨她一生,我們看到的是,沉靜,堅毅,公正,幽默的媽媽。


我自己想說的是,媽媽,謝謝您多年的教導,教我要公平的對代自己與別人,您讓我知道我自己是一個多麼重要的人。您說,丈夫有做不對的,要勇於提出自己的想法,不要人云亦云,很多舊時代的想法,要靠自己努力去突破。然而媽媽是溫柔的,永遠用耐心愛心與信心做為改變的動力,這是我要學習的,或許這也是媽媽為我取名"柳君"的原因。謝謝媽媽,在我的心中,您永遠不會消失,您的謹慎,善體人意,又堅守公平與正直的原則,在我心中已經樹立了一個天平,這個天平穩定地告訴我,愛別人的同時,也要愛自己,爭取自己的被公平對待,並不是恥辱。謝謝媽媽!你也賜給我一生摯愛的伴侶與朋友。